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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犹如此

*江湖梦长

  换文风尝试,没人知道的七娘的过去。

  继续是原创…我是不是该给我的原创脑洞段子之类的开个合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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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江湖梦长,人说江湖梦长。


  雁门关往京城方向走约莫十里路,就能瞧见路边一家客栈。虽然说黄沙戈壁里的客栈总会让人怀疑是关外盛行的黑店,但其实只要经过了这个客栈,背后就是关口处最为繁荣的太平镇了。

  这里的镇名是太平,客栈店名也是太平。太平镇是个因多四海侠士云集而昌盛起来的地方,本地居民寥寥无几,要是有过路人问起到底是先有的镇名还是先有的店名,还一时半会说不清。


  至于客栈店主是个出了名的脾气暴躁的瘸子这件事,那就是众人皆知了。中原有那么多客栈,有那么多残废的,但只要一说到“跛脚掌柜”,去过太平镇的第一反应都会想起那个坐在柜台后、总是一脸不耐的年轻掌柜。


  掌柜据说少年时也是一个名动江湖的大侠。人在江湖,总是茶马近,油盐远。但那些喜欢灌下一肚子黄汤淡水,大笑着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少年侠客,十有八九都免不得被叹一声天妒英才。


  惊艳绝伦的后生少年人一个比一个无畏、大胆,总是拎着把刀剑就磕磕碰碰地去闯荡这个江湖,问天下大义,势必要闯出些什么伤疤什么故事才肯罢休。

  但那种少年郎哪里有好下场?张家说身边武功最为出众的朋友早已身陨某个贼窝,等官府抄了那个山头才找出那堆零散的骨头;李家说某个少年侠客背井离乡去行走江湖,闯出了那么个小剑圣的名堂后才疲惫地回乡,却发现自己一家人都已经死在了旱灾饥荒里,大恸大悲之下自刎而死。于是大家唏嘘:人间疾苦啊,人间悲惨啊。谁都逃不过。


  太平客栈的掌柜,看起来就像年轻时闯荡过江湖,最后得了个腿残含恨的收场,才灰溜溜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。江湖一别就是再也不见,他又似乎是不甘心,偏偏选择开了家客栈。就算是近油盐,也不忘茶马。


  但事实上关于太平客栈的掌柜的传闻,全都是那些江湖人茶余饭后的闲谈。要问到底是不是真的,谁都说不上。只有掌柜自己知道。但谁敢去问他呢?掌柜进门就是一句“请便”,再问就是“爷很忙”,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算账。他的店行走江湖也异常大胆:酒是兑了水的,肉菜经常性缺斤少两,就连小二也只有一位,吝啬得惊人。这种店不被拆了都是奇迹,所以关于“掌柜其实年轻时是个绝顶高手”的传言实在是令人信服。

  毕竟高手嘛,偶尔刺人一两句“不是饭菜少是你们胃口大”、“穷就不要来啊,我跪着求你们进来了吗”这种话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

  只有掌柜自己知道他会个狗屁的武功。他只是从小就死了爹娘,跌跌撞撞一路长大,一人吃饱全家不饿。后来因为一副臭皮囊,被黑心人骗去当清倌,在跑出来时不慎被打断了一条腿而已。什么少侠,什么高手,他什么都不是。他只是一个乱世里头活得最为平常不过的人。人命如草芥,大家都没有爹娘,大家都会经受苦难,只要还好死赖活着就没什么值得怨和苦的。


  特别是他还遇上了七娘。


  七娘何许人也?要是单说这个名字,各位好汉肯定都是一头雾水的。只有在太平客栈住上那么一两天的,或许才有印象记起:七娘是那个跛脚掌柜手下唯一一个伙计。厨娘、跑堂的、小二,什么都做,而且还是一个女人。

  要是还有在店里住过三四天的倒霉鬼,或许还会记得:七娘就是那个脸上有一道长疤,从左眼角一路到右颚的破相女人。说是貌若无盐都算是轻的,要是让嘴巴坏一点的人来说,那铁定是“不堪入目”。


  就是这样的一个任劳任怨,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的木纳女人,曾经是那些话本里英雄少侠故事的主角。


  吝啬的掌柜不便行走,被人多看一眼腿都会张嘴骂“第一次长眼睛啊?”。但就是这样一自尊心高强的男人,却会一点一点地挪去正在擦桌子的七娘隔壁,握起她粗糙的手,痛心疾首道:“我的好七娘唉,怎么就喜欢干这种脏活累活呢?我去请个小二吧。”


  七娘的手掌粗粝,虎口裂开得变形,关节处带着厚重的茧子。她只是笑着摇头。掌柜喜欢跟她说那些没有英雄好汉喜欢的琐碎事。


  “唉!怎么猪头又涨价了!涨了足足有五个铜钱!我敢说那群少侠的脑袋都没有张屠户家的猪头贵!”

  “前两天又有两个药谷弟子出山了,我寻回来给七娘治嗓子,好不好?不好?”

  “什么?嫌贵?想砸场子?给小爷滚滚滚——七娘!七娘!又有人想吃霸王餐了!”


  七娘也只是一直在笑,或者动手温柔地丢出去几个断了牙齿或者手脚的大汉。


  旁人都说掌柜生得好看,可惜生了张嘴;七娘性子好,可惜命中多苦难。七娘看着确实命苦,脸上一道破相的疤,伤痕累累的手脚,而且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。

  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,一个残缺不全的人,在年轻的掌柜被活生生打断腿拖回南风倌之前,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边蹲下身,向他伸出了手。在这一个看起来口不能言,肩不能扛的女人眼中,却有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气魄。


  人在江湖,人不在江湖,都是命如草芥。但是明明都是凡人,她眼中却有大漠孤烟、浩瀚星海。


  在那一瞬间,掌柜从她眼里看到了落日余晖照耀的古道,看到茶博士和他手中摇摇欲坠的夗。英姿勃发的女侠客从夕阳处驽马飞驰来,接过茶水一饮而尽,朗声着道谢翻身上马,又消失在黑夜的尽头。那时她还没跟江湖撞出一身伤痕累累,那时她还能放声长啸,那时她手里仍能握着刀剑。


  可掌柜却不觉得七娘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。七娘从倌里的人手中救走了他,然后带着他走了大半个天下,最后留在了太平镇,开了家与镇同名小小的客栈。七娘不识字,于是让他来当掌柜,她就专挑最累最苦的活干。她不说话,但是掌柜隐隐约约知道她在想什么:她在为赎罪而活着,她只想过得苦。


  但至于是为什么,她又是怎么想的,没有人知道,也没有人能够说出来。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的名字是什么,她只会单写一个七字,所以大家才都叫她七娘。


  掌柜偶尔会在深夜发现她坐在客栈铺满碎瓦的屋顶上。那大抵都是月朗星稀的夜晚,第二天适合远行,也适合游子归乡。


  “七娘,夜里风大,可别着凉了。”


  掌柜罩着外衣,头发有点凌乱。因为腿脚不便,他也不能上去,只好在下面一声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。


  只是这样喊着,上面的人也不能给任何回应。但他依旧执拗而偏执地喊,一句又一句,在半夜冷清的寒风里只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在做梦。或许自己真的被卖到了南风楼里当小倌,或许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七娘,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……梦在回溯,时间也在回溯,他觉得自己回到腿还没断,刚把饿死的父母一卷草席埋在地底下的少年时候。骨头被打断的那一刻是剧痛的,差点连带着尊严的脊骨也被打断;观音土入口是没味道的,但他突然间就尝出了一点苦味。


  掌柜依旧在呼喊着七娘的名字。


  七娘很快就从屋顶下来了。她对他又笑了笑,看起来像在说没事。可是掌柜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没事,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。


  一场梦,所有的过往都像是一场水月镜花般的梦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……夜晚是最容易令人回想起过去的时刻。


  江湖梦长啊。掌柜被夜风吹得一个激灵,突然间记起他们总爱说,江湖梦长。但没人知道七娘刚刚梦见了什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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